褚大妈是小区里的捡破烂的。个子不高，黑瘦黑瘦的。头上一年四季扎条老式的三角头巾，一张脸也黑瘦黑瘦的，就像身上的衣服，总也看不出底色。她走路有点踮脚，脚下不稳当，身子摆动幅度就大，背后轻飘飘的胶丝袋子摆动幅度更大，一甩一甩的，像戏台上将军插在背后的护背旗。
禇大妈特爱聊天，每次给她废品的时候，她都叨叨叨说一大堆。“我今年73了。走伴儿走10年了，正好10年。”褚大妈高门大嗓地说。戴着污黑手套的手向我晃了晃。“我没有劳保，有劳保我来干这埋汰活儿？我跟老赵头两口子不一样，人家老两口都是厂里退休的，捡破烂就是图个乐呵。他俩可真不少捡，每个月废品站的大卡车都来他家拉一回，能装满满一车。”
禇大妈特别爱聊天，每次给她废品的时候，她都叨叨叨地说一大堆。
“老禇婆子你就少捡点儿吧，都累出腰间盘了，还挣命呢！”说曹操曹操到。老赵头迎面晃悠过来。袋子装得半满，背在肩上。
“不挣命我吃啥？还能扎脖？我哪儿有你那福分，能喘气儿就能按月开支。”禇大妈翻了个白眼给老赵头，不再理他，跟我说，“去年阳的那段时间，各家儿扔出来的东西太多，衣服、被、枕头、床、柜子、沙发、拐杖、皮箱……光拐杖就捡了六七根。那段时间可把我累着了，腰间盘现在都没好……”
禇大妈又指了旁边的楼，“我就在那个楼住。花了二十万多点买了个小房子，屋里我也没装修，家具大部分都是那时候捡回去的。我身上这些衣服也都是……”
我惊讶：“你不嫌晦气？”
“晦气啥？生老病死不都有那天儿？我捡了五年，自己买了房儿，有了窝，我高兴！比跟儿子住强多了。”
早就听禇大妈说过，她有一女一儿。儿子书读得好，毕业后在大连成了家。有了孩子之后，就把禇大妈和老伴都接了去。老头子买菜做饭，她连照看孙子带打扫、洗衣服。儿媳妇连贴身衣物都扔给她。有一回儿子出差，媳妇带孙子回娘家住了半个月，回来后扔给她一包脏衣服。她光袜子就洗了四十多双。禇大妈跟儿子唠叨，儿子说，那是媳妇跟你这个当婆婆的不见外。
后来，禇大妈老伴儿得急病走了。禇大妈一个人照顾不过来，儿子一家就搬去了岳母家。而禇大妈家老房子早在儿子结婚时就卖了，钱也填补给儿子了。因为儿子说，在农村租房子总比他在大连租房子要便宜。
“我大闺女家就在那儿。”她指着对面小区。
从大连回来后，没了地方住，禇大妈就在大女儿家附近租了个小房子。大女儿在外面打工，赚不了几个钱，累了一身病。女婿原来干瓦匠，干得挺好。后来伤了一只手，营生就丢下来，天天喝酒就是营生，从早上不拉桌地喝，一直喝到晚上。
“我看不得他那副样子，不往他们跟前去。我自己捡破烂儿也能吃口饭。我现在活得可有劲儿了。手头宽裕了就给大闺女两个儿，手头钱不多的时候我谁也不管。就管我自己个儿。”禇大妈像是跟谁置气似的说。
“谢谢你啊，总给我攒纸箱子。”眼见前面有人出来扔垃圾，禇大妈三两下把我给她的纸箱子塞进袋子里，rou的一下袋子上了肩，踮着脚向前面的垃圾桶急走，身子一下一下地摆着，背后的胶丝袋子便一甩一甩的，像戏台上将军的护背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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